黄琦：靠谱的行者

杨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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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对杨银波在两处所描述的黄琦表示一点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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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他就说，他不是那种主动挑衅政府的人，既无兴　│
│　　趣，也无时间，能做的就是解决具体的事，为民众的权利　│
│　　而奋斗。”　　　　　　　　　　　　　　　　　　　　　│
│　◇黄琦如此这般地脚踏实地，很好，可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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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知识精英那一套不抱希望，相信的是工人、农民的　│
│　　力量，而社会上事事都触及工农的权益。”　　　　　　　│
│　◇黄琦这样子把底层人民和知识精英对立起来并不适当。因　│
│　　为，不同的群体会被各异的原因引入运动，人们首先就会　│
│　　运用自己最熟悉、最有效的方式和手段，关注并设法解决　│
│　　他们自己所认定的议题。因此，大家利用共同推动一场涵　│
│　　盖底层人民、知识精英、以及其他人民的大合唱、大争　　│
│　　鸣、以及大运动。　　　　　　　　　　　　　　　　　　│
│　　　　　　　　　　　　　　　　　　　 ──洪哲胜 编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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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实在的维权

别离三年的黄琦，从四川省达州市大竹县的川东监狱出狱，至今已近
两月。三年前的6月10日，一次意料之中的被捕，加上一个意料之外
的罪名“非法持有国家机密罪”，黄琦从我们的视线内消失了，而后
境外各媒体纷纷报道着他的被捕、审判，以及他拒绝辩护以示抗议的
奇闻。

三年前的5月，大地震让我与黄琦从神交久矣，终于走向促膝长谈，
且相处了三天。脑海里，至今还回荡着我与陈云飞深夜在楼下等候他
到来时的崇敬之情，以及别离时他的那句“银波，历史将在大浪淘沙
中作出最公正的选择”。

“大浪淘沙”在这里有着特定的含义。黄琦虽然名声在外，颇受底层
无权无名无势者拥护，但现实中他却常常腹背受敌。他要面对的威
胁，绝非仅仅来自随时都可能置他于不利境地的政府。与高谈阔论不
同，黄琦主张行动、走民粹道路，甩开名利，不做高论，而做实在的
维权。如今，三年刑期已满，即使父亲辞世，母亲劝阻，《天网》的
约30名义工被判刑、被劳教，但他仍然义无反顾，继续走在漫漫维权
路上，追踪各种案情，及时发布信息，即使在茶馆也不耽搁。黄琦深
受底层民众信任，比如，成都温江村民，五年来近千人到访过天网人
权中心。

三年前，黄琦曾对我说：“在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现在《天网》留
下来的人，都是最好的。”这就是大浪淘沙。他一方面被政府盯着，
被监视行踪、交际，一方面也在民间受到攻击。他对知识精英那一套
不抱希望，相信的是工人、农民的力量，而社会上事事都触及工农的
权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法律是怎么裁决的，上访和诉讼是怎么被
打压的，民众的目的是什么，怎么才能实现，这才是黄琦关心和推动
的。黄琦接手的案件，多是大陆新闻媒体没法详尽报道，甚至不敢报
道的民间疾苦，比如拆迁、征地，以及当中的暴力侵害、威胁、关押
等。这些事情，黄琦都曾予以大量地揭露和公布。

草根维权英雄

黄琦不接手新闻焦点案件，比如某个案件已经被媒体大量报道，他一
般就不再介入。某个作家“被文字狱”，他一般也不再介入，因为有
同行为他呼吁，而更多的受害底层民众，还没有人关注，这使他们的
处境更悲惨更孤寂。《天网》要干就是这种最草根的事。我亦曾多次
介入底层案件，说起来，做法并不复杂，就是了解情况、记录、诉
讼，并公布情况，同时与官方有关部门或当事单位交涉。如果没有安
全上的威胁，人人都可能成为优秀的维权者。

可问题就在于不安全。维权不像写时评在家论道；维权是一系列的调
查、追踪、联络、交涉、司法。而且维权案件中，被告方多是政府、
公安，也可能是商业巨贾乃至黑道，总之是权势者，而原告──维权
者多是无权无势的受害小民。这是不对称的较量，后者随时都可能遭
到黑手。譬如说，黄琦现在办理的成都市温江村民的征地纠纷，他将
该案的真相在天网公布后，境外媒体纷纷转载报道，该案相关人物深
知其中利害，而黄琦就在成都地区，不仅当地维稳官员对黄不满，黑
势力也随时可能将他灭口。

黄琦坐了两回牢，看起来都属政治案件，事关国家安全，但实际是因
为他“树敌”甚多，且多是有权有钱的人。他的刑事裁决书之所言，
不过是欲盖弥彰，真正想整他的是地方权势。

黄琦始终倡导法治。对他而言，任何人和事，纵然是再大的官或商，
只要违了法，都要按法律来裁决。法律是一条刚性的线，任何人都需
遵循，否则天底下就没有是非黑白。黄琦在维权界甚有名声，但他维
权以法律为尺度，用法律来维护民众的权益，以维权促进国家法制的
进步。在这一点上，我特别认同黄琦，他言行一致，敢说敢干。他是
中国法治之路的铺路石，今后的历史会证明他是法治道路中了不起的
草根英雄。

“维稳”体制下的羔羊

现在回想起来，黄琦两次被冠以涉及国家安全罪名，大抵与《天网》
和境外发生联系有关。一是天网人权中心注册于美国；二是《天网》
在丹麦、新加坡设有分部；三是境外媒体频繁转载《天网》消息，并
采访黄琦，乃至与黄琦同行调查。依照官方思维，这种做法就是把中
国自己的事情捅到国际上，影响政府形象；境外记者前来，报道负面
消息，也有损国家声誉。再者，《天网》公开发布消息，那没公开的
呢？这是中国特色的“维稳”思路，但凡与境外有联系，就摊到政治
上说事。在这种“维稳”体制下，黄琦以及他的大量义工，没有任何
安全保障，如随时待宰的羔羊；就是某些当地官员想报私仇，各种罪
名也是现成的。

黄琦出狱后，重走地震灾区、为温江村民撑腰、为被截访的人讨公
道，当局将这些“仇”一一记下，随时准备算账。做维权事业的真正
危险，不在案例本身，而是案外说不清道不明的社会险境，特别是国
家政治。我以前就说过，真心诚意解决民众疾苦，让法律体现公平正
义，在程序上不难，难的是官民均不遵循法律，人人都寻法外之途，
因此有无数的陷阱，无数的危险，让你终日陷于恐惧的笼罩中。黄琦
就活在这种危险处境中，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每个案件都是
“杀一家救一家”，维权越多，必然树敌越多。

更悲情的是，黄琦的身体每况愈下。三年前，他患上脑积水、脑萎
缩，医生诊断他还能再活五年。如今坐牢已经用去了三年，狱中又不
得治疗，接下来这两年，他不想白活，还要奋斗一把，此等抱负，非
常人所有。

当年四川一行，黄琦是我所见的最实在、最耿直、最爷们儿的人，没
有穷酸迂腐之气，没有抱怨愤怒之心，连谈及《窃听风暴》他都说
“这部电影太在意过去了”。他顾不上想过去、想未来，想的只是当
前具体的事：哪个村的哪个人被警察打了，我要怎么帮他；哪个镇的
哪所学校死了多少人，要怎么把事情搞清楚；哪条法规明确说明了今
年的征地补偿标准是多少，该怎么支付等等。

为民众权利而奋斗

与一般异见文人不同，黄琦更关心具体的社会事件，而且是与底层弱
者的权益紧密相关的事件。他不是人大代表，但比人大代表更称职；
他不是媒体记者，但比记者更敬业。他虽然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却
集多种职业于一身。黄琦曾说，他上次在狱中已经看完《世界通
史》，这次狱中又写了六本记事。他不是写花哨文章的作家，他有丰
富的行动经验，比如如何尽可能地避免与政府发生冲突，如何保护弱
者等等。经验决定潜意识，潜意识又支配着人的行动。三年前他就
说，他不是那种主动挑衅政府的人，既无兴趣，也无时间，能做的就
是解决具体的事，为民众的权利而奋斗。

尽管如此，黄琦还是被政府视为敏感人物。但他也没把这当回事，譬
如7月24日，近900名法轮功学员在香港游行，他发表录音演讲，声明
他一贯的立场：停止迫害。他明知自己的危险处境，也仍要为良心说
话。他说话可以不像别人那么高深，那么玄妙，但实话是一定要讲
的，且不在乎后果。

黄琦出狱后就恢复了《天网》工作，并表示已经准备好再次坐牢。这
就是黄琦，他没有屈服，一如既往，我佩服他，但在他看来，这才正
当，这才是黄琦。他没有将坐牢当成炫耀的资本，对这个国家的专制
制度，他早有准备，深知利害，但却也无怨无悔。我力挺黄琦这种靠
谱的行者，无论今后发生任何事情，我的精神都与他同在。我庆幸四
川大地有此脊梁！

〔原载《中国人权双周刊》第58期2011-08-11；http://shuangzhou
kan.hrichin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