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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华英:进京声援王荔蕻遭遇黑监狱记

Written By CDP.ORG on 2011/08/16 | 8/16/2011



到今天的8月15日,已是王荔蕻大姐失去自由第147天的日子,也是我弟吴昌龙被超期羁押在看守所第3668天了。十年不决“福清纪委爆炸案”二审开庭,又过三个月零20天,依然审而不决。

十年来,我想通过法律的途径诉冤,然而屡遭打压。弟弟吴昌龙的冤情不但得不到澄清,自己也因此获刑一年,失去一年的自由。

十年过去了,我依然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艰难行走,走不出司法黑幕。

听到王荔蕻“寻衅滋事案”将开庭,我就买了张站票,赶往北京。

此次北京之行,原计划处理三件事。其一:到朝阳区温榆河法庭围观、声援王荔蕻“寻衅滋事案”开庭;其二:寄控告件并到中央各个信访部门,并上访;其三:取回两会期间被关押在河北香河黑监狱时落下的行李。

不料,我刚踏入北京,就被迅速“带”走。使我此趟苦旅,一事无成。

王荔蕻以“寻衅滋事”的罪名被构陷,乃缘于2010年4月16日,全国各地网友纷纷赶到福州马尾法院,去围观、关注福建三网民“诬陷案”。

我是福建三网民当事人之一。虽然对王荔蕻被构陷迫害无可奈何,但赶往北京声援,乃义之所在,责无旁贷。

8月9日,我在微博上看到,12日早上九点,在北京朝阳区温榆河法庭开庭审理王荔蕻“寻衅滋事罪”。这个只提前三天通知开庭的消息,网上如同开锅的沸水,网友纷纷谴责司法无良,搞突击审理。

得悉王大姐开庭时间,我悄然做好了进京的准备。

当地派出所适时接到上峰命令,紧锣密鼓地联系、约谈我。甚至劝告:不要去北京参加王荔蕻开庭,即使到了北京,你也无法到现场……

8月10日下午16:52分,我坐上了从福州开往北京西站的Z60次列车。

由于时间仓促,我只买到站票。与我同行人,还有福州老访民林兰英。

林兰英由于据理力争,不懈上访,得罪了不少当地领导,她身边的亲人亦遭到或多或少的打击报复。为此,最近她老想不开,想去京散散心,或看看病。

夏夜特别的漫长,旅途难熬。此趟列车又非常拥挤,站票特别多。这跟近期发生的7.23动车追尾事故有关。乘客们普遍认为,火车比较安全。

车到鹰潭站,遇上福建南平顺昌县的访民张德锦。张德锦的房子遭强拆,也是漫漫上访路,遥遥无终期。他也是去北京声援、围观王荔蕻“寻衅滋事案”开庭。

在列车上,我们向乘客讲述王荔蕻大姐不畏强权,关注身边弱势群体而被构陷的故事,希望大家在12日早上九点,到北京朝阳区温榆河法庭现场围观。

随后,我们播放了福建马尾法院3.19和4.16围观录像,播放了《赫索格的日子》和宁夏卫视《访谈》的节目。

当乘客们看到,围观现场的警察们,急急慌慌掩面躲避拍照的行为时,感到非常惊奇:警察在害怕什么?

11日中午12点半,我们顺利抵达北京。一下火车,就和昨已抵京的朱承志大哥通了电话,报个平安。

为了明天早上不被拦截,我们向朝阳区温榆河法庭方向探路。

经过四个多小时转车奔波,我们已疲惫万分,准备在偏僻的东坝落脚。这儿离围观现场只有三、四站地。

在东坝公交站下车时,当我们继续往前打探时,对面来了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子。他不上车,而是左顾右盼打量着行人……这位可疑的中年男子,立即引起了我们的警觉。

于是,我们改变策略,找个地方先填饱肚子再说。

中午一点多,我们就在东坝附一家餐馆就餐,又来一位可疑的年轻人。

在这个特务遍地,盯梢如影随形的北京,我们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东坝唯一的旅馆。

朱承志原想到东坝住下,后来因故不能来了。

同行的60多岁的林兰英,连日劳顿,血压升高,感到头昏。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休息。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坝,我们心里挺着急的。但手机不能上网,也不知其他人的情况,于是与游精佑通了话,才知道他在机场被国保阻截了回去。

接下来,国保准备赴京阻截我。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们决定先撤出东坝,明早再来。

晚上九点多,我们又赶到天安门附近,在前门大栅栏的鑫港旅馆308房间住下。

连日舟车劳顿,我疲惫不堪,冲完澡,倒头就睡。

睡到午夜12点,308房间被打开,一下子涌进一大群男人。他们众目睽睽,盯着躺在床上的我和林兰英。

其中唯一一个中年妇女,即福州仓山区的领导向床沿靠近,跟林兰英打招呼:你又有什么事想不通了,又来北京了?

旁边的一大群男人,连声催促:起来,跟我们走!

我用手指揉了揉疲惫不堪的双眼,才看清眼前的一幕。

刚刚到京,打压截访的人们,眨眼间也跟踪到床前。如此高效率,堪称世界一流。而我弟弟吴昌龙蒙冤十年,严重非法超期羁押不说,姗姗来迟的二审,也于今年4月26日开庭审理,而今又快四个月了,仍审而难决。

为何跟踪拦截访民如此高效神速,而纠正一起错案,却是如此艰难和痛苦?

这群窜进来的男人,目不转睛盯着躺在床上的我和林兰英,嘴上不停得叫喊着:走走走。

看来今晚再劫难逃。我不想多说什么。任何解释和辩白,也改变不了被“带”走的命运。

沉默一会儿后,我终于开口:要“走”也得穿上衣服呀。

这时,一大群男人如兽散,一下子消失在我的面前,308房门被关上。

换衣服过程,得知今晚的来人,有福州市公安局,福州市信访局,福州仓山区委的领导。

在他们的不断催促下,我们整理好行李,被押送到一楼服务台结账。我们刚躺下一个多小时,就算一宿的费用。

对此,我要求给个说法。领头的却说:一点点钱而已。

我说,对你们而言,当然是一点点钱,对我们而言,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领头者又说:何必较真呢?一会有旅馆给你睡,也一样的。

陪同的大栅栏派出所也告诫福建的来人:如此“配合”,要“善待”她们。

鑫港旅馆门口,福州当局把我们交给三个黑保安。

我们被押送到西直门内前半壁街66号的“北京都鑫园招待所”。我和林兰英被关进最里面一间,顺昌张德锦关在较前面。

在这里,早已关着三位七旬以上男访民。其中两位是福州访民,他们被关了三天。前几天他们与其他人一同到美国大使馆撒传单,因高龄被拒收监,免于治安处罚。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都被刑事拘留了。

几经折腾,已到凌晨一点多。这时,我已头昏脑胀,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

12日早上,大家正忙着赶往朝阳区温榆河法庭现场声援王荔蕻,而我却被看管在都鑫园招待所里,寸步难行。两名撒传单的老人,被当地政府接走。又腾出一个房间。

黑保安称:接到上面通知,马上把我和林兰英分开关押,再派出两名小姑娘,分别贴身看管。

对此,我们提出抗议。

对方却希望我们理解他们的难处。

我问她:何时返闽,她却称不知。我要求寄信及到香河取行李,均被拒绝。

8点20,离9点开庭只剩下40分钟了,马上就要开庭了,自己却被围困,未能亲临围观现场,心里特别难受。

悲愤难过之中,我给刘晓原律师发了条短信:“刘律,我来了,又被带走了。没能到法院门口看大姐,代我们向大姐问好,大姐是代我们三人在坐牢呀!”

很快,刘律回复短信:“好,知道了,我已进入法庭。”

此时,我只能在心中默祷:祝愿王大姐早日平安归来!

期间,接到到现场围观的朱承志大哥来电,嘱咐我淡定。说许多网友都赶到现场围观,看来今天王荔蕻大姐不孤单了,我略感慰藉。

一个谎言,需要追加更多的谎言去圆谎。但一百个谎言,也圆不了第一个谎言。

从我个人亲历角度来看,2001年6月24日,福建省福清市纪委发生一起爆炸案,炸死一名纪委司机。为了掩盖爆炸黑幕,包庇放纵真凶,把无辜的吴昌龙等人作为替罪羊,警方对外宣称“成功告破”“福清6.24爆炸案”,从而制造了第一个谎言。

我为弟弟吴昌龙蒙冤申诉,不断揭露“告破”的谎言,触动了冤案制造者的过敏神经。然后借闽清严晓玲事件,将我们三人列入“福建三网民诬陷案”中,这是第二个谎言。

因关注福建三网民“诬陷案”到福州马尾法院现场围观的北京公民王荔蕻,从而改变了福建三网民的命运,而关注者王荔蕻却遭到秋后算账,这是第三个谎言。

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谎言还将继续下去?

10点半,接到上司指令,说有人要来检查。黑保安命令我们马上收拾行李,并收走手机和身份证,转移关押到别的地点。

此时,黑保安非常紧张,都鑫园招待所的所有黑保安都撤走。

我被押进一辆天津一汽生产的白色夏利,车牌为京P-HT036轿车,开往大兴方向。

这次临时转移,好似警匪枪战片一样。中途,黑保安又接到上令,换了辆车。把我按进一辆金杯6人座的轿车里。

轿车为省油,没装空调。在双星桥马路上曝晒了四个多小时,我们进到车内,犹如进到蒸笼中。

一路上,黑保安与幕后操纵者不断电话联系。直到下午四点半,才决定直接把我们押送返闽。

事后得知,线上网友的关注和在京访民到黑监狱要人,令黑保安非常紧张。

在此,感谢各位声援和关注,不然,我将更长时间失去自由。

在押送返闽前,林兰英被押在另一辆轿车,我和顺昌张德锦在同一辆金杯轿车里。

押送人员共七人:两名驾驶员,一个小头目,两个临时叫来的一男一女。

炎炎夏日,百般煎熬的苦旅。一路上聊天、沟通。我建议黑保安善待访民,弱者活得都不容易,何必弱者相煎呢?

他们也道出押送访民是他们生存方式,但是,每天面对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访民,总因访民太多了,实在没耐心逐个解释,说尽最大可能,善待他们的“衣食父母”,大家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看来,当局的非法截访、关押、遣送等,已形成了一条龙的“产业链”。

闲聊中得知,他们这一拔是分管押送福建访民,今年已有三百多趟押送记录。他们自称为单位谋利益,不认为自已涉黑性质。

闲聊之中,他们还道出玄机:如果自家人受到不公遭遇,凭几年押送经验,对付地方政府与之谈条件绰绰有余。所以,很多地方政府不愿进京接访民,怕访民赖着不走,谈条件。他们把棘手的问题一手交给我们,在我们手里,即意味着没有谈条件的筹码了。走也得走,不走拖着走。

因为黑保安为自身腰包着想,建议访民倘若进京上访,同行者最好有两到三个。一般情况下,一个访民不会马上押送,至少要凑足两人以上才能启程。那样押送费相较便宜,两个访民3万、三个访民4万……

黑保安说,高层害怕各地访民纷纷涌入北京,压力不小呀。一到敏感时节,来一个送一个。

押送方式均由驻京办的人员具体安排,其在中间起到搭桥牵线的作用。由访民所在地的政府人员与黑保安直接联系,说好价格,当面付清。当然,每一趟押送费,黑保安不可能一人独吞,幕后谁在分红,只有上帝知道。

此次押送路线直通福清,错过了南平线路,张德锦紧张地问他们:如何送他回家?

黑保安说:不用操心,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的。

路上,张德锦看到自己离家越来越远,情绪十分激动。黑保安安慰他说:不要激动呀……并得意洋洋地说:京官放个屁,地方当打雷。让他们到哪儿接,他们就得到哪儿接,谁敢不听?

车到福州马尾高速路口收费站前,果然看到顺昌县一辆“闽O-H”的公安牌的白色轿车停在路边,黑保安的队长过去办交接。谁知那位不识趣的顺昌县公安人员,竟然要黑保安出示证件,被黑保安凶了几句。公安人员就一声不哼了。到了最后,还讪讪地请黑保安吃饭。京城的黑保安可不领他的情。

当晚,当地公安请张德锦吃饭,要他几天内不要外出,务必到县政府冒个泡,以示他回来了。一万多元的押送费也有个交待吧。

公安人员还约好,下次请他喝茶。

张德锦听了,蛮高兴的样子。告了这么多年,以前都没人搭理他。

经过25个小时押送,我于13日晚上6点到家。自10日午时5点踏上北上列车,直至被黑保安押送回家,在这三天三夜里,个中艰辛,一言难尽。

此趟苦途,又让我的户籍所在地的东张镇政府充了冤大头。再掏出一万多人民币押送费。今年已是第三次了。

事后得知,林兰英所在的当地政府,把原购买好的火车票全部退掉,另外雇了一部类似黑保安的带有空调金杯车,一同返闽。

押送访民有个不成文规定,正常情况下,押送访民不能通过人多嘴杂的途径回家,担心中途有变故,争吵起来,影响不好。

返闽后,当地派出所找到林兰英,要求她作一份笔录。被林兰英拒绝,遂口头警告她:在21日之前,一切外出都要向当地派出所汇报,否则后果自负。

回到家里,我才接到林秀英打来电话,她也被控制起来。正好林秀英这几天生病了,即使躺在医院里,也有人看着。林秀英也打算到京声援王荔蕻得,由于时间仓促,买不到火车票,故未能前往。

我今年三次进京上访,中央各信访部门一次都未登记,就被押送返闽。

虽然以前均未能解决任何问题,至少还可以登个记,作作样子,给老百姓一个盼头。如今,人一到北京,当地政府通过住宿的身份证登记,马上把你控制起来,连登记、投邮的大门,也牢牢关闭起来了。

           2011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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