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国民运的战略设计

林谦

一、

中国民运的发展到了瓶颈阶段。

表面上，“和平、理性、非暴力”的理念还占据着主流话语地位，但
其可行性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质疑者批评非暴力论者对中共存在幻
想，以为说理可以让中共良心发现，此无异于与虎谋皮；甚至怀疑非
暴力论者推行一条准备受招安的投降主义路线。

出现这种责备的原因之一，是非暴力论者长期停留在宣扬理念阶段，
却没有提出与此理念相配套的发展战略构思。人们看不到信奉“和
平、理性、非暴力”理念的胜利前景，对此怀疑就不奇怪了。因此，
《民主中国》杂志发起征集《中国民主路径探讨》的论文，实是因应
形势和任务的需要。

本文的主旨，就是要提出一套根据“和平、理性、非暴力”理念而能
看到胜利前景的战略构思，愿与一切关心中国前途的朋友们切磋。

的确，在当前中国社会环境下进行民运和维权斗争，形势是严峻的。
中共统治集团学习继承了古今中外一切暴政的手法，并青出于蓝胜于
蓝，花大钱，搞高科技，部署庞大的军警特务，严密监控整个社会，
决心“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面对这样的局面，
一切反抗势力，都显得无还手之力，只算是乌合之众。

回到本文关心的问题上，可以这样提出发问：乌合之众如何才能取
胜？“不可能取胜。”──历来的暴政者都是认为，并自以为得逞。
但历史的经验已经告诉我们：这不但可能，而且确实发生过了。苏联
东欧的巨变，以及最近的阿拉伯之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通过观察苏东巨变，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共产党政权不是靠武器的力
量推翻的，而是用人心的改变来颠覆的。纵使其有精兵百万，却使其
无用武之地。正如兵法所云“不战而屈其兵，乃上上之策。”苏联东
欧人民能做到的，我们中国人一定能做到。以人性瓦解党性，是我们
制定战略决策的根本出发点。

最近中国大陆的政局出现了微妙变化。一方面，温家宝频频放话，要
进行政治改革，另一方面，薄熙来在搞重庆模式，大有复辟毛泽东统
治模式之势。这反映了中国统治集团高层在管治策略上的分歧表面
化。这表明，中国现有的统治模式很难继续维持下去了。怎样改，还
有待观察。

中共当局对茉莉花行动的反应，表明了其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意识。事
实上，中共已放弃了“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的对
策，改取“防止星火燎原”的对策。这是它进一步战略退却的防范措
施，也是我们调整进攻策略的时机。

二、

陈云曾提出过“鸟笼经济”的概念，现在我亦借用这个概念，将中国
现在的国内环境比喻为“鸟笼政治”。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先把鸟笼撑大、撑薄、撑疏，等鸟笼内的画眉
鸟成长为羽毛丰满的雄鹰后，再待机把鸟笼撑破。国内的民间维权运
动，需要经过一段逐渐成长过程，不可能一趄而蹴。

我们鼓动民间维权，应着重于有效性，不要刻意追求政治诉求的鲜明
性。着重提高民众的参与意愿，逐步克服民众的顺民心态，增强民众
的自我维权意识。

着重有效性，有两个层面的含义：

１、针对民众具体的抗争目标，要衡量实力对比、时空环境、胜算大
　　小等因素后，提出有理、有利、有节的诉求，见好就收，争取有
　　限度的胜利。有了眼前的小胜，才能吸引更多民众跟随参与，在
　　民众心目中建立起威信，为日后发展打下基础。不要贸然提出使
　　民众有顾虑的政治诉求。
２、从民运发展战略的角度来看，我们期待通过广泛动员社会各阶层
　　民众参与的过程，产生上千个有群众号召力的维权领袖，我们才
　　有群众实力与中共进一步较量。

为了进一步扩大队伍，吸引更多的民众参与，有必要提出一些新观念
与大家相议。我的意思是，对推展国内民间维权运动，要有双重标
准：

１、对刘晓波、郭飞熊类型革命英雄主义的人物，要高度赞扬、肯
　　定。中国需要有一批具有这种宁死不屈、慷慨就义精神的领袖人
　　物，前仆后继，才能带领民众争取最后的胜利。
２、对一般民众，提倡重在参与，不必提倡宁死不屈、慷慨就义的革
　　命英雄主义，要体谅一般民众的心理素质和种种生活顾虑。民主
　　政治是凡人政治。不必对一般民众提出超乎凡人标准的要求。

在此有必要插进一段讨论，比较一下中国文化与欧美文化在英雄观念
上的异同。在中国文化中，由于深受圣人政治观念的影响，中国人的
英雄观也是圣化的。只有宁死不屈、慷慨就义的人才被视为英雄，如
果怯懦退缩、投降变节，是被中国人所啐弃的。但在欧美文化中，被
强敌威胁下，投降变节被视为可以理解的，并非是可耻的，投降受俘
的士兵被释放回国，一样会受到英雄式的欢迎。人们记住他的是他曾
经有过非凡的付出，而不怨恨他曾经有过的背叛。这就是对待凡人的
心态。

我想说明的是，在民间维权运动中，我们既赞扬坚贞不屈的英雄主
义，但同时亦不应排斥犬儒式的维权。跪着造反也是造反。消除来自
自己人方面的心理压力，才能吸引更多人参加到自觉维权的队伍中
来。我们应以更包容的心态来扩大民间维权队伍，不管他主观愿望如
何，不管他政治立场如何，不管他曾是我们的敌人，不管他曾有过怯
懦的表现，只要他今天不愿再当（共产）党的驯服工具，不愿再听党
的安排，自己起来抗争，都是我们的同道中人。如果我们以这种更开
放的眼光来看待，就会看到我们进行的民间维权运动，是有着几乎无
限的社会支持基础的。

国内今年2月以来的茉莉花行动，竟把中共当局吓得惊惶失措，草木
皆兵，疲于奔命。对于胡锦涛这类政治庸才来说，他最多只会按照邓
小平遗下的锦囊办事，萧规曹随而已，缺乏创新思维。连邓小平这些
老革命家都未遇到过的新问题，怎能指望胡锦涛有办法解决呢？

茉莉花行动的高明之处在于：将中国人普遍存在的犬儒性（只敢旁
观，不敢行动），竟然转化为对付中共的利器。这表明，策划者已深
谙“兵无常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兵法奥妙，达到“化腐
朽为神奇”的境界。中国境内有望逐渐浮现一批有坚定信念、有政治
智慧、草根性的维权领袖。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前景是：共产党当局在波澜壮阔此起彼伏的民间维
权运动面前，表现得进退失据，疲于奔命于各地灭火。纵使偶有成
效，但终究抵挡不住星火燎原之势，最后淹没在人民抗争的汪洋大海
之中。

三、

我们应把精力主要放在发展民间力量的工作上，但同时亦应不放过利
用统治集团内部矛盾的机会。换言之，我们要改变目前两阵（官民各
为一方）对决的势态，使之变为中央─地方─民间三方搏弈的格局。
除了民间维权，我们还要展开地方维权的部署。

应当指出，对于不少的民运活动家来说，目前这方面还是一个盲区，
是急待有心人士开发的一个领域。

为什么要展开地方维权？

我们可以从中外不少历史经验中得到启示和灵感：

１、英国的光荣革命，正是因为统治集团内部矛盾激化，造成长期冲
　　突，两败俱伤。最后疲惫的双方达成妥协，促使统治集团内部的
　　利益分配规范化，为日后民间力量提供了成长空间。
２、中共的成长壮大，并不是单靠理念取胜的。很大程度上，它是善
　　于利用统治集团内部的各种矛盾从中获利的。
３、台湾民进党在党外时期，就善于利用地方自治制度，通过地方维
　　权，积累起民心和政治实力。这时期参加地方选举的人，并不公
　　开挑战中央的权威。他们知道，欲速则不达。

在中共当政下亦有地方自治的法律条文。我们要做的事就是让它弄假
成真。地方维权，能吸引更广泛的社会阶层，各种地方利益集团的参
与及支持，通过扶助地方势力与中央集权扩争，民间力量有可能扩展
更广阔的活动空间。只有打破中央集权的格局，中国的大变革才能真
正走出一步活棋。

这需要有这样的观念：有时需要联合地方利益集团同中央集权抗争，
有时需要利用中央权威（如果当时还有的话）打击地方恶霸。两手交
替使用，为的是“发展是硬道理”。

四、

当前，中共由于价值观的破产，只能鼓吹盲目的民族主义情绪，以维
持其统治的正当性。此招还的确能迷惑一些人。其实，在宣扬民族主
义方面，我们可以更理直气壮地与中共争夺话语权。我们提倡健康的
民族主义，即拥抱普世价值的民族主义。同时着重指出，正是中共的
专制价值观及社会制度，成为中国迈向超级大国道路的严重障碍。

我们愿意同怀着强国梦的中国知识精英们真诚对话。我们认为，中国
只有抛弃一党专政的社会制度，拥抱普世价值，才能得到国际主流社
会的认同，才能消除世界各国的疑虑，才能真正和平崛起，才能成为
负责任的超级大国。为了中华民族辉煌的未来，必须首先挣脱一党专
政的枷锁。美国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们要反击互联网上五毛党
的无耻谰言：捡来马列主义这种洋垃圾来祸国殃民的人，才是洋奴、
汉奸！

某些中国军人“不惜与美军一战”的言论，是对中华民族前途不负责
任的，到头来只会祸国殃民兼自取灭亡。我们向有民族责任感的中国
军人喊话：中国只有抛弃一党专政，才能消除世界民主国家的疑虑，
才能消除高精科技对华禁运的障碍。中国军队才能化敌为友，中国才
能和平统一。

中国军队要挣脱“党指挥枪”的束缚，要成为保护人民保护国家利益
的国防军，而不是防范人民、屠杀人民、维护一党专政利益的工具。
当年发动武昌起义的湖北新军，正是清朝为了“维护安定团结局面”
的部队。我们相信，中国军队是有机会洗刷在天安门屠杀和平示威民
众的历史耻辱，向人民将功赎罪的。

五、

“和平演变”战略就是发动受压迫民众对专制制度进攻的心理战。扬
长避短，以己之长攻其之短，这才是符合兵法原则的。这也是“和
平、理性、非暴力”理念从谋略学角度考虑的因素。民间维权，地方
维权，民主强国论，是我们瓦解中共政权的三大战略武器。

假以时日，当这三大战略势态形成时，就建构了一个战略合围阵：
“三面架机枪，只能走一方”。我们只留下两条路让共产党选择其
一：要么走上台湾道路，开放言论自由，开放党禁，或许有重生的机
会；不然走上罗马尼亚道路，自绝于人民。

这套战略，所有的思考角度都放在国内的环境下如何有效运作，抛弃
在海外组织流亡政府的想法；当然，武装渗透、武装暴动亦不在我们
的计划之内。我们谋求的是社会的和平转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
才是真正的“维稳派”。

当中共手中“维稳”、“民族主义”这两件最后的战略武器被夺过来
为我所用之后，请问，它还有什么可以维持其统治的正当性？

这套战略构思的优点是不需要设置一个中央指挥机构来推行，只需有
认同这一战略构思的有心人士，根据自身所处的特定条件，相机而
行，待机而动。“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句话，把多米诺骨牌先摆起
来！

这套战略的另一个好处是，只需要有默契的人自行其是，不需要纵向
横向的组织联系，使中共特务机关破坏的风险降至最低，这就增加了
胜算。这套战略构思是针对乌合之众的特性而设计的。

　　中华自古苦难多，错奉马列遭煎磨。
　　莫道书生无寸铁，胸有雄兵擒妖魔。

延绵五千年的中华文化，陆续演出过一出又一出可歌可泣的历史活
剧。

精彩的大戏还在后头。

我们正逢其时。

愿与天下各路英雄豪杰相约在长安城下，逐鹿中原！

〔原载《民主中国》2011-06-29；http://minzhuzhongguo.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