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永远跟徒弟走？

江棋生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由于受过一些正规和系统的理工科训练，我在逻
辑推理方面的眼光可能比一般人要挑剔些，在察觉自相矛盾、不能自
圆其说的东西上，也可能更为敏感些。最近，在官方的核心政治宣示
中，我认为自己又发现了一档似可传世的自相矛盾之处。

今年5月份以来，在官方的精心部署和统一指挥下，全国各地的官方
传媒和各种准官方组织以近乎共振的方式发力造势，在世人面前重弹
了一个关键、核心的政治主张：要人民“永远跟党走”。那意思连小
学生都明白，“人民”跟了我90年哪够啊，“人民”就是一跟人的
料，永远长不大的未成年，要万世一系地跟我走下去。

不过，到了7月1号上午，官方通过总书记胡锦涛之口，又郑重其事地
推出了另一个的政治主张：每一个共产党员都要拜人民为师。按我的
理解，这就是整个共产党要拜人民为师；人民是师傅，共产党为徒
弟。我在第一时间里觉察到，在官方这个政治主张中，“人民”的地
位陡然骤升，由只配跟着党走的芸芸众生，一下子成了引领共产党前
进的不二师傅。

我相信，当官方从容、淡定、厚黑地相继推出这两个政治主张的时
候，他们决没想到自己即将给人们演绎最新、也是最给力的“沙老太
婆和阿庆嫂打起来了”的2011版本。其实，只需稍加推敲就能知道，
这两个政治主张尖锐地自相矛盾，不可能同时为真。走笔至此，我不
能不以感激的心态提到我的中学数学老师，提到他们48年前教授、我
至今印象深刻的反证法。现在，让我用反证法这把宝刀，来论证上述
两个主张不可能同时为真：

假定这两个主张同时为真，即共产党既真心诚意地“拜人民为师”，
又把要人民“永远跟党走”作为硬任务，那就势必推得以下“道
理”：人民作为“师傅”永远跟“徒弟”共产党走，即师傅永远跟徒
弟走。然而，事实和常识告诉我们，这个“道理”至为荒唐，完全站
不住脚。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上哪有师傅永远跟徒弟走的道理？
这比徒弟永远跟师傅走要荒唐一万倍。徒弟不会永远跟师傅走，但总
还要跟着走一段么。而师傅跟徒弟走，还要永远跟徒弟走，这话无论
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是十足荒诞的胡话。试想，侯宝林永远跟马季
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非要那样跟下去，只会有一个结
局：追尾。

质言之，官方这两个重大政治主张是互掐互斥的：要人民“永远跟党
走”，把人民视为跟屁虫，就势必打心眼里无从“拜人民为师”；而
真要“拜人民为师”，就断断不会、也不能再要人民“永远跟党
走”。于是，我们的结论是：官方这两个主张不可能同时为真，其中
必有一个为假。

哪一个可能为假呢？我认为，要人民“永远跟党走”为假的可能性不
存在。这是因为，从薄熙来倾心怀念的“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
到邓小平的“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再到吴邦国出面宣读的“五不
搞”，都不是说着玩的，都是官方心目中的硬道理。事实一再告诉人
们，你要是经过独立思考，发扬首创精神，决心不再跟共产党走，而
要跟自己的良知走，跟你认同的普世价值走，那官方肯定很不爽，一
定会想方设法折腾你、打压你。半个多世纪以来，从作为先锋的极权
叛逆者和批判者圣女林昭，到死不低头捍卫人的尊严和平等的遇罗
克、李九莲、史云峰、王申酉，到在逆境中坚持理性思考并勇于特立
独行的顾准，……，再到向全世界推出零八宪章的中国公民群体，都
是冒着政治风险、顶着政治迫害艰难前行的。

于是乎，共产党要“拜人民为师”的主张就必定是虚的和假的。别的
不提，如果这个主张的确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心要去做的，那就无
论如何说不出诸如“团结带领人民继续前进”，“引导全体人民牢记
在心”这样的话来（见胡锦涛今年七一讲话）。因为，经过我的等价
改写，这两句话将成为：徒弟“团结带领师傅继续前进”和徒弟“引
导全体师傅牢记在心”──这可是多么乖谬不经、让人笑掉大牙的两
句中国话啊！显然，要使胡锦涛说的那两句话顺理成章，句子里的
“人民”就绝不可能是“师傅”，而只能是由党来“团结带领”、被
党“引导”的“小跟班”而已。

事情由党作主，人民跟着走。这是当代中国及朝鲜、古巴等国从根本
上区别于宪政民主国家的一大制度特色。宪政民主国家，事情由人民
作主，党派听命于人民。我想，从人的本性出发，无论哪国的人民，
随着权利意识和公民意识的不断觉醒，都是乐意作主，而不乐意跟着
走的。在这一点上，国情不是问题；在这一点上，中国人民不会例
外。

至于你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信了。

（2011-07-27于北京家中）

〔原载自由亚洲电台《普通话网》2011-07-26；www.rfa.org/
mandarin/。提供者：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