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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样被洗脑? 专访牛津大学研究员凯瑟琳.泰勒

Written By CDP.ORG on 2011/10/06 | 10/06/2011

沈达明

20世纪后,中国对世界文明的贡献少得可怜。但是有一个横越心理
学、生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的名词,被全世界广泛使用。它起源于
中国,发扬于西方,而又"出口转内销",应用于中国。这个词就是
我们常说的"洗脑"。

在50年代初的朝鲜战争(韩战)中,联合国部队惊异的发现,有些被
共产党俘虏的士兵,突然信仰了共产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竟纷纷诋毁
自己的祖国。一个中国人私下说,这是因为共产党的"思想改造"给
战俘洗脑了。美国记者爱德华.亨特(Edward Hunter)听到后,将
这两个中国字翻译成了英文。

经他翻译和解释之后,美国社会喜欢上了洗脑(brainwash)这个非
常形象的词语。在美国人眼中,不仅共产主义的政治宣传是洗脑,资
本主义的商业广告也是一种洗脑。《纽约客》杂志还刊登过丈夫被妻
子洗脑、孩子被父母洗脑的漫画。

1961年,美国精神病学家罗伯特.立富顿(Robert Jay Lifton)出
版著作《思想改造和极权主义心理学:中国的洗脑研究》(Thought
reform and the psychology of totalism: a study of brainwash-
ing in china),正式为洗脑下了一个强有力的科学定义。

他专程来到香港,采访被中共释放的战俘和传教士,并在书中用实例
详细分析了洗脑的方式、意义和影响。从此,洗脑一词从街头巷尾的
调侃,正式步入学术殿堂。后来,洗脑一词又从英文翻译回了中文,
在中国社会开始流传开来,不过人们对洗脑只限于字面的熟悉。

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有句名言:"谎话说一千遍就是真理。"
这正是洗脑一个重要方式──重复。去年年底,央视名主持白岩松在
江西财经大学演讲时,当着数百学生的面,脱口而出"三年自然灾害
时期"。也许他知道这三年没有严重的自然灾害,也许他知道三年的
大饥荒纯属人祸,也许他这么说不过是习惯使然。

我们从小到大反覆听到的词汇,领导说,老师说,父母说,你也说,
他也说,慢慢地,习惯成为自然,最后人祸变天灾,"自然灾害"一
词深入人心,成了真理,颠倒了黑白是非。即使真相大白后,我们被
洗脑的思维仍然很难扭转过来。

拥有话语权的个人或团体掩盖和扭曲历史事实,人为灌输的意识形态
便悄然深埋进我们的潜意识,随之改变我们的价值判断。这种典型的
洗脑,往往最先从语言灌输起步。

2004年,牛津大学的凯瑟琳.泰勒出版了《洗脑:思想控制的科学》
(Brainwashing: the science of thought control),详解了洗脑
的科学原理。她认为,人类大脑推理和认知的神经科学(neutros-
cience),证明了思想是变动不居的。而生理学可以解释,某些存有
通顺的神经轨道的大脑,对于新的信息和创造性刺激易受到影响。这
就是为什么,当同样的教条语言(如"三年自然灾害"、"资产阶级
反动派"等许多不符事实及带强烈意识形态的词汇)被有意的、重复
不断的灌入我们大脑,令我们的神经元之间更加畅通,从而影响、动
摇和改变我们的感情和信仰。

泰勒博士在接受《阳光时务》专访时说,今天许多国家的政治洗脑都
属于欺骗型洗脑,不再是暴力型洗脑。欺骗型洗脑的特点就是限制人
民自由获取知识,在一言堂里只许存在绝对正确的某一学说。在这样
的环境中,我们只有尽可能从不同渠道获取资讯,培养独立的批判性
思考能力,认清并警惕洗脑的技巧和手段,才可以保持我们的精神和
信仰,抵抗住恶意的洗脑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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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被洗脑的人康复以后,洗脑带来的影响是否还会遗留?
答:首先,这要看如何定义洗脑。如果你所说的洗脑,是在好莱坞电
  影《谍网迷魂》中出现的那种人格改变过程,那么洗脑的贻害就
  没有。但是,如果你说的是发生在韩战中的洗脑,那就有。这是
  一种带来创伤的过程,并且有可能影响一个人很久。据研究,接
  受过思想改造的美国老兵,在战争结束后得精神疾病的概率很
  高。

问:在中国,大多数的学校都会教授传统思想和爱国主义教育,称为
  思想品德课。请问这与罗伯特.立富顿(Robert Jay Lifton)
  定义的洗脑有什么区别?
答:立富顿研究的思想改造,当时发生在青年营、学校这类地方。思
  想改造是强制高压的,特别是对待监狱囚犯。象集体自我批评、
  剥夺睡眠、肉体虐待等等手段应用到了极致,说是教育,其实更
  象是心理折磨。并不是说一些核心的手段现在有所不同,你会发
  现很多方式都在被不断的使用,比如说服一个人要用的多种方
  式。其实,最大的不同还是程度上。

问:不同的人遇到洗脑,是否会有生理学上的差异?比如,有些人的
  大脑会不会对洗脑更抗拒?抵抗洗脑的"自由意愿"在神经科学
  上是否具有多样性?
答:你要知道,现在很难进行试验性的研究。道德委员会现在不允许
  了。我们已经有的历史上的证据显示,拥有健全的个人信仰的人
  更抗拒洗脑,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年轻人有极端意识形态引导的行
  为。当被质疑的信仰和一个人的身分密不可分,改变一个人的信
  仰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受害者认为:"我不是相信某种东西的
  某类人",对这种人洗脑,比起让一个人相信他从没接触过的东
  西,更加困难。

问:爱国主义宣传和政治压迫在中国替代了"思想改造"(可能监狱
  和劳教所除外)。据你所知,洗脑在中国社会是否仍然存在?如
  果存在,与几十年前有什么不同?
答:还是要说如何定义洗脑。有些核心的方法反覆被使用,来说服他
  人并改变他人的思想,例如强烈情绪、控制感官输入和行为输
  出、不确定性、重复,以及对受害者生理和社会隔绝。一套说服
  手段在利用这些方法,从最温和的谈话到极端高压的洗脑折磨。
  这些手段仍然存在,尽管名称可能不同。是否会被推向恶毒的极
  端洗脑,取决于社会的接受程度,或者说,取决于谁在监控。我
  不是中国当代社会的专家,但是我怀疑,中国社会类似于其他某
  些社会,在这类社会中,公众能够接受的程度与威权政府私下做
  的差别很大。

问:你能否简述一下,FACET反洗脑模式的科学基础是什么?
答:FACET(自由、中介、复杂、结果非手段、思考)依靠我们
  所知关于人脑的几样东西。

  1、中介和自由是人类行为非常重要的驱动力。控制感和自我感
    强烈地影响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关系以及我们如何行
    动。
  2、我们的大脑在根本上很懒惰,或者说有效率:大脑进化后,
    在处理信息时将气力最小化。洗脑手段利用了大脑对输入输
    出之间的简单路径的欲求。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意识形态
    都有非常容易陈述的核心信仰。不过,当你仔细去看,它们
    往往复杂得多,甚至毫无意义。我所说的复杂性,某种程度
    上否定了简要的陈述。要注意的是,正是在思想改造中,洗
    脑者试图去改变教条。长时间的集体自我批评,讨论,辩论
    和说教,重点全都是要摧毁对方意识形态的可信度。但是,
    当任何一个信仰系统成为某个个人、团体和国家的神圣核
    心,对该信仰系统的批评往往都会失败。
  3、我们倾向于把其他人看作为达到某一结果的手段,而非结果
    本身。所有伟大的宗教,还有一些伟大的哲学,都对这一趋
    势发出警告。我把它叫做"他人化"(otherisation),因
    为它强迫我们把他人看成非我族类,认为他人不同而且不如
    我们。我在第二本书《残酷》(Cruelty)里面详细地谈了
    这个问题。

  最后,回到我刚才说的,寻找从感官输入到行为输出最简单路径
  的大脑进程。人类通过思考自己在做什么,有办法阻碍这种流
  动,即使是在习惯性的环境下。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现象:你边弹
  钢琴边去想你的手指在做些什么,你会搞砸你的表演。这种"停
  下思考"(stop-and-think)与脑部前额叶皮层功能激活
  (prefrontal activation)相关,当人们在学习技能之时很
  高,当技能成为习惯后减少。这个功能既可以用来挑战行为,也
  可以用来挑战信仰。

问:当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政治宣传和媒体操控的地方,我们怎样才
  能防范被政治权力机构洗脑?
答:第一步要想一想洗脑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在某种意义上说,一
  系列想法在违背意愿的情况下被他人强加上去。在书中,我讨论
  了两种洗脑:强迫型的,通过外在暴力的洗脑,和欺骗型洗脑。
  在严禁虐待他人的情况下,后者更常见。

  但很明显,只有在目标没有发现被改变思想的意图之前,才起作
  用。所以,是否能意识到你在被洗脑才是重点。小心交易的陷
  阱,注意情绪、不确定性和重复是否被利用,因为它们会刺激一
  个人的反应。这是一种令人去做、令人相信的心理现象,产生出
  刺激物的反作用。想要消灭别人控制你感官输入的意图,就多看
  看其他的消息源,而不只是政府提供的。想要减少对意识形态无
  可挑战的神圣感,你就嘲笑他们。最重要的是,开发出很好很强
  大的、清晰的替代信仰,随时准备做脑力劳动来捍卫它,而且不
  要一个人试着去做。志同道合的风险承担者和社会支持最重要。

问:象中东和世界其他地区,存在排外的爱国主义情绪,比如反美。
  请问,这是不是洗脑的结果?为什么?
答:欺骗型的洗脑比暴力强迫型洗脑更多一些。一个明显的敌人,是
  严禁别人批评你自己的政策,因为你可以把这种批评看作是对组
  织的背叛──一个存在的威胁,从而令严厉的惩罚合理化。

问:在洗脑的科学领域中,有哪些最新的研究成果?
答:正如我之前所言,你不能洗他人的脑,即使你是知名的科学家。
  我并不是因为要隐藏什么秘密研究,比如从关塔纳摩或其他地方
  对犯人进行可耻对待得来的。在这些地方,犯人被心理虐待(不
  光是被美国人,还有其他许多国家都故意模糊调查和虐待之间的
  界限),而是因为没有知名期刊会发表这种研究。你应该知道,
  在美国参加调查的心理学家和医生受到了他们同事的强烈谴责。

  虽这么说,我们仍在研究更多的关于说服的几个关键部分,象情
  绪如何影响大脑,信仰如何建立并巩固,信仰和个人身分之前关
  联的强度,以及团体的重要性。

〔原载《阳光时务》ipad电子时事杂志,第二期,2011-09-30;
http://isunaffairs.blogspot.com/2011/09/blog-post_9580.
html
。推荐者:(纽约市)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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